纹绣
    谢月檀顺遂夺得银针逼近，萧清旃懒得陪他周旋，不信他真敢做出多放肆的举动，索性由他近身。

    谢月檀踮起脚拿着帕子在他左耳上擦拭，用力搓得萧清旃耳垂通红，跟桃子似的。没一阵却收回动作，不满地瞄他一眼，“你不知道弯腰吗？这么高……”这种人注定孤家寡人度此一生。

    萧清旃当真配合地俯下身来，好近……因他如今和他对比高大许多，这样一接近整副身子罩住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只在毫厘，造成的冲击感和威慑力反而比往日更甚。

    谢月檀不知为何心底有些发慌，睫毛受惊动般颤来颤去，目光躲闪。定了定心才抬起头重新去找萧清旃左耳，用心一也，目不斜视，不去和那双淡漠的眼睛相接。

    他戳针的时候故意在快戳破皮的时候叫一声不好，“是不是太下面了？不好看。”

    换了个位置都戳进去了，却慢吞吞的，左拧一下，又拧一下，萧清旃不耐地喊了一声：“谢月檀。”

    他才一下戳过去了，事后又暗暗后悔自己怎么一听萧清旃做声，就下意识戳过去了。这样折腾也不过是教他耳洞里沁出来一滴豆大的血，根本无关痛痒。

    他犹自不甘心，问：“疼吗？”当然不会是出于关怀。

    萧清旃回眸扫他一眼，某一瞬二人鼻息相触，轻扫在对方裸露的脸颊上，下一瞬他就直起腰和他拉开距离。

    他只需打一个耳洞，这不公平。

    何况接下来还有更不公平的，他还得在自己身上纹一幅泰半一辈子都洗不掉的花绣。

    年轻女子上前为二人量体裁衣，拿到数字后回去不日不夜焚膏继晷制作，也得花费整整三天三夜——一是因为诏人的一身衣饰繁琐精致，二是因为此事不能外泄，教太多人知道，也只有把她和工坊里另两个可信的绣女关在一起秘密制作。

    道琴送来一本书册，让谢月檀从中拣选纹绣图样。

    他大抵挑选了一炷香的工夫，埋头蹙着眉细细翻阅，一时心中的退堂鼓敲个不停：真要在自己身上纹这些南蛮的古怪玩意儿？明昭哥哥不在，他又问不到他，也不知他喜不喜欢，万一他见了厌恶、甚至不肯碰自己怎么办？

    一时又因意动而蠢蠢欲动：这里面有很多好看的纹样，说不定……明昭哥哥会喜欢呢？他身上本有很多旧日的伤痕，萧煜就不爱，无意中抚摸到，也会嫌弃地皱眉。如今以纹样遮掩，那些伤痕不就不明显了？何况设想萧煜在床上喜欢的姿势，那时来看，落入眼底的景色，应该比背上全是累累伤疤来得好看。

    萧清旃也不知谢月檀怎么看一本纹样看着看着就脸红了，只听他问那老妇人：“这纹绣可遮掩伤痕吗？”

    妇人遂他意点点头。

    谢月檀就松开眉心，抬手招他过来，“萧清旃，你帮我看看。”

    他耽误的时间太久了，萧清旃不欲拖延，上前到他身边。

    “是这幅好，还是这幅好？”

    他很快帮他选了一幅，指尖在那一页上轻轻点了点。

    “你也来看看。”谢月檀又去找道琴。

    为何还要问第二人？他和道琴很熟吗？

    如是纹样确定了，接下来就可以开始往身上绣了。

    谢月檀的事儿还没完，“一定要她……帮我绣吗？”

    道琴解释道：“阿婆也是南疆人，当年跟着我娘一起逃过来的，她在部族里就给女子纹绣，手法稳妥，公子可以放心。”

    他想了想，又问：“还是……公子希望纹绣师是男子？”

    谢月檀忙摇头，“不必了。”

    又小心翼翼看向萧清旃，大抵知道自己今日的要求过多，萧清旃又不一定答应，就用上了“怀柔”的手段，“国师大人，发发善心，等会儿可以在这儿陪我吗？”

    “时间太长了，我一个人，太难熬了。”

    萧清旃看他目光不时瞥向妇人手里捏着的长针，怀疑他和此前一样，依旧是恐惧对方过程中会出其不意下手，害他性命。

    ——哪儿来那么多人要害他小命？

    萧清旃冷嗤一声，“麻烦。”就搬来把交杌到榻边。

    谢月檀满意了，看向道琴，“你可以出去了。”

    这一切做好，他才肯乖乖到榻上，面朝下趴下，解落自己的衣衫到腰部，裸露出整个背脊。

    因想到他方才所说的伤，萧清旃不禁多看了几眼。

    此前他是为谢月檀背上上过药，又扒下过他的衣服打他，却不曾认真观视他的皮肤躯体。

    本属苍白光滑的身体上确实分布着不少伤痕，新的旧的、深的浅的、长的短的……不难透过这些伤痕，看到这副躯体的主人曾历经多少刀刃磨砺、出生入死。

    他本该是一柄利器，是在铸造的某一道工序时出了岔子？淬火时温度不够，就遭人投入水中，导致成形的兵刃硬度不够——刚极易折，强极则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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