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说出的喜欢
候他会顺手牵我的手，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比如放学后从教室楼下走到图书馆的长廊，或者从宿舍楼拐进便利店的角落。牵着牵着，就松开了，什么也没发生，但又好像什么都发生了。

    那天晚上，风从操场那头轻轻吹来，我们一路走得很慢，像是不舍得让这个夜晚结束。经过图书馆后门时，他忽然停下脚步，拉着我坐在那张被月光洒满的长椅上。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前方，好像那一刻什么都不需要解释。

    我没拒绝。我们就这样坐着，看着夜空一点点暗下去。远处传来寝室楼熄灯前的喧闹声，风在耳边像水一样地流动。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看见我是什么时候吗？”他忽然问我。

    他坐在我身边，声音低得像是怕吵到风。夜晚有点凉，图书馆后门的长椅冰冰的，风穿过林荫道时，会带动他的外套一角轻轻扫到我膝盖。

    我愣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其实我记得的，可我怕说出来，会让那个画面显得太轻了，不值得他提起。于是我轻声说：“好像是……那天在图书馆。”

    他笑了。不是那种突然的、明亮的笑，而是一个早就准备好、在嘴角等了一阵子的笑。像风在树枝上轻轻一荡，落下一片没声响的叶子。

    “那天你从我身旁而过，眼神很亮，”他说，“像一只刚离开山里的小兽。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你不是这个城市的人。”

    我没有料到他会那样说我。

    我也没想到，在他眼里，我竟是这样的一种存在。我低着头，感觉脸颊有点热。

    “可我后来才发现，”他又说，声音柔得像一根线慢慢从心口绕出来，“你比城里的人都安静，也都坚定。”

    那一刻，我真的不敢抬头。

    我怕一抬头，他就看见我眼里的湿意。那些被风吹干过、又一次次重新聚起的情绪，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他面前。

    我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那声音很轻，像是某种被藏在身体深处的东西终于找到了出口。但我知道，那一声里折叠着太多东西了。

    感谢！喜欢！害怕！靠近！还有一点点的胆怯。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

    可他没再说话，也没问我更多。他只是和我一起坐在那里，风从我们之间吹过，像是吹过第一次相遇的那个下午的阳光——我走过他身边，他抬起头，阳光正好洒在他睫毛上，他的眼睛却像在等着我。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夜色像墨水一样从图书馆的屋檐滴下来，慢慢洇进地面，洇进我们身边的每一寸空气。

    他的手放在长椅扶手上，指尖微微蜷着，像是在压住某种冲动。月光斜斜地落下来，把他指骨的轮廓照得清晰分明。

    我偷偷看了他一眼。

    他没有看我，只是望着前方，像是在等什么，也像什么都不等。他的轮廓在月色里有些模糊，只有眼神还是那么沉静，像湖面看似不起波澜，但你知道水底藏着风。

    我低下头，心跳有点快。那种快不是慌，是一种……你终于知道有人看见你了的悸动。

    “你怎么会……”我开口了，又觉得声音不稳，索性把话咽了下去。

    他转头看我，轻轻问：“嗯？”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

    “你其实那天很特别。”他又笑了一下，“我见过太多低着头走路的人，但你是……低着头也让人想去看你的人。”

    我觉得心里什么地方慢慢塌了下来，不是坏掉的那种塌，是像一个人终于脱力地坐进椅子里，骨头和身体都落回原位。

    “你一直以为是你在看我。”他说，“其实，从一开始，是我在看你。”

    我没说话，指尖在裤缝边轻轻摩挲，像在抓住什么，又像在放弃什么。

    风又吹过来时，我忽然很想做一件事。

    我很想靠近他一点，就一点点。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什么都不说，只是让他的体温缓慢地传过来，像风穿过山谷那样，慢，却温柔。

    可我什么也没做。

    我只是坐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听风吹过图书馆的砖墙，一起看月光一点一点爬上他鞋尖。

    然后他突然站起来，转过身，低头看我。

    “走吧，”他说，“我送你回去。”

    我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站起来。风吹得树叶哗啦啦响，我没说出口的那一句话，也就被风带走了。

    “我其实……也记得那天。”我想说。

    可我没有。

    我们并肩走在回宿舍的小路上，脚下踩着落叶，发出轻轻的响声。风还在吹，偶尔卷起几片树叶，又很快归于平静。天很黑了，但他的身影在我旁边，却让我不觉得冷。

    我刻意放慢脚步，只为了能多和他走一会儿。可他好像也没有走快的意思。

    我们谁都没说话，只是安静地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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