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深秋的落叶
方刚刚发芽。

    我看着他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回书桌前，低头看那本《The Great Gatsby》。

    他翻到一页，似乎随意，却又停在那句：

    “So we beat on, boats against the current, borne back ceaselessly into the past.”

    我手指缓缓沿着那行字滑过去，感觉指尖还残留着他刚才触碰过的余温。不是幻觉，我知道。那是他留下的方式，不动声色地让你想起他。

    窗外的天，越发沉了下来，宿舍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暖黄的光像一层温柔的雾，刚好覆盖我俩之间的那段空白。

    门又被轻轻敲响。

    我以为是舍友回来，刚站起来，门却又自动被推开了一点。还是他。白承霖。

    “忘了件事。”他说，眉眼依旧是那种不太在意的样子，“你这宿舍有没有杯子？”

    “有。”我有点慌张地转身去拿，那是我自己常用的白色马克杯，杯沿有点崩口，我平时舍不得扔。他走到我身后，我能感觉到他靠得很近，呼吸带着一点淡淡的薄荷味。

    我给他接水时，水流溅到他指尖，他低头看着我递过去的杯子。指尖在碰触的那一瞬，像什么轻轻打了一下我的心跳。

    他没说谢谢，只轻轻吹了一口气，然后抿了一口。

    “你这水——刚好。”他说。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温度，还是别的什么。

    他走到我桌边，把水放下，看了看那本《挪威的森林》，又看了看我的笔记本，忽然弯下腰，看着我写的一行字：“我会永远记得，那些没说出口的喜欢。”

    他没问这是谁写的，只笑了笑，嘴角扬得刚刚好。

    然后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亮着屏，问：“你有手机吧？”

    我点点头，有点不安地从抽屉拿出我的老式诺基亚。

    他拿过来，熟练地按了几下，把自己的号码存在上面，又拨了一下，自己口袋里的手机便响了。他朝我晃了晃：“这样我也有你的了。”

    我愣了一下，还没回过神，他就说：“晚上想聊天，随时发我。”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站直身体，“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又回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点我从没见过的认真：“你宿舍灯光真暖，像你一样。”

    我没回答，只觉得喉咙发干。

    直到门轻轻关上，那一声“咔哒”在我耳边响得太久。

    我坐回床上，捧着那杯他喝过的水，杯沿还带着一点他嘴唇的温度。宿舍忽然变得安静得像图书馆，而我像坐在某一章节的中段——知道高潮还没来，但已经等不及翻页。

    我拿起手机，看着那个陌生的号码，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输入了一行字：

    “你真觉得我挺有趣的？”

    他没有立刻回。

    我等了很久。

    直到我差不多要睡着的时候，手机震了一下。

    “我向来对无趣的事提不起一点兴趣。”

    我看着这句话，笑靠在床头，一只手垂在被褥外，指尖还残留着杯子传来的微热。手机屏幕还亮着，那行短短的回复像一粒温柔的火种，在我胸口轻轻地、静静地燃烧着。

    我从没想过，自己会被谁定义为“有趣”。更没有想过，会有一个人，用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把我小心藏起来的部分，一点点看穿。

    我不是一个容易相信别人的人。也不是一个轻易相信命运的人。但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个城市，这个季节，这场来得并不热烈的靠近，好像不再只是偶然。

    它更像是某种命中注定——一场静悄悄的飘落，像那年深秋的落叶，没有声响，却改写了整个枝头的风景。

    我知道，我依然胆小、敏感，依然在许多时刻沉默、退缩。但我也知道，我开始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渴望。

    我渴望被听见。被记住。被某个人温柔地放进心里，哪怕只是一小段路，也足够我走很久。

    我拉灭床头灯，夜色从窗外慢慢浸进来，像一层墨泼的安静。我闭上眼，在心里重复他的话，像是在默背一首属于我的诗。

    你宿舍灯光真暖，像你一样。

    也许，从今夜起，我会不一样了。不是因为我变了，而是因为有人，用不动声色的方式，照亮了我从前不敢承认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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