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姐
工位上的东西太多太散乱,好心的同事给我抱了个大纸箱子来。
把电脑和机械键盘装进电脑包,整个过程肃穆得像在收拾遗物,我尽量做到不动声色,以此来掩盖试用期还没过就惨遭辞退的现实。
我以为自己隐形如透明人,收拾好东西,就可以像空气一样从公司开溜。
只差一步,目的就达到了,结果还是撞上了公司那个最刻薄的主管。
他隔一层镜片睨着我,颇有小说里精英人士的风范,开口说话也极其拿腔作调:“沈珂,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辞退你吗?”
我不是那本叫做十万个为什么的书,不是什么东西都想知道。
他笑着对我说:“我们这儿是游戏公司,把你招进来是想让你写策划弄文案。你把你的个人写作风格搬上舞台,渲染得这么浓烈,是把自己当成主角了吗?”
“这份工作不适合你,你还是收拾收拾回家,去写你的原创吧。”
天地良心,这说法太冤枉我了。
我只是个给资本家当牛做马的社畜,什么时候具备当主角,写原创的潜质了?
一整天只吃了一根青瓜,我对任何人都不会有好脸色,包括这个从前对我颐指气使的傻缺主管。
我从箱子里抬起头,认真对他说:“主管真会开玩笑,我的确自恋,但肯定不会产生上述这种错觉。倒是您,刚才路过厕所,我还看见您给您头上那两撮毛发喷定型喷雾呢。”
即使已经抱着箱子走出了公司,想起主管那青红交加的脸色,我还是有点想笑。
虽然让主管破防使我暗爽,但走进小区后,抱着手上那堆破烂,又不免开始担忧以后的日子该怎么混吃等死。
晚上六点半,我穿上一件薄袄,拎着垃圾袋出了门。
景城的冬天暗得格外快,傍晚无星无月,天空堆积的黑云像落了尘的幕布,路边的大排档早早地亮起了灯。
我走进去,点了一盘爆炒花甲和烧茄子,服务生咬着笔盖记菜名,问我要两份米饭还是三份。
我说一份,自己还没开始尴尬,先让眼前的年轻服务生陷入尴尬了,语无伦次向我道歉:“不好意思。”
这个世界的规则又多又奇怪,真不知道一个人吃一盘花甲和烧茄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早知道就要两份米饭了,反正早上只啃了一根青瓜,我饿得慌。
我安慰她:“没事,再来两瓶冰镇啤酒,要雪花的。”
我有个大学同学,每次点啤酒只点雪花,说雪花啤酒简直是人间至味,只一口就能把纯生燕京之类的竞品给甩上十条街。
启瓶器拧开瓶盖,我倒了一杯。
气泡和冰镇过的酒一齐灌入喉腔,又涩又凉,我的胃痉挛了一阵,像被洗洁精和洁厕灵冲刷过。
我不怪那同学,也不怪雪花,所有啤酒都这样,喝起来呛得慌。
吃了几筷子花甲,嘴里被塞了几粒没处理干净的沙子。我心情不好,萌生出了想给差评的恶念,临走时看老板态度挺好,又觉得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上只吃了一根青瓜,我看着前置摄像头里的自己,酒意好像有点上脸,泛起了红晕。
两瓶冰镇啤酒下肚,我的胃还没开始抗议,太阳穴就跳个不停,一阵手脚虚浮的晕。
习惯性戴上耳机,播放那首单曲循环了几百遍的摇滚乐。
这首歌到底是哪个乐队唱的,其实我也不在乎,跟着哼几句,朗朗上口就行,我的趣味就是如此低级。
低级的我听着低级的音乐,酒气上涌,将整座灯火煌煌的景城熏得迷蒙又昏沉。
我在朦胧中擦了下眼镜,抬手的瞬间,忽然想起了地铁里跟我对上视线的那个女人。
如果搜肠刮肚翻找一下,本来有无数溢美之词可以用来形容她,但只要一想起那双眼睛,那准得过分的面容和唇鼻,我精心编排出的句式就跟洁厕灵一样恶心。
地铁人潮汹涌,重金属摇滚段落单调,对我的大脑进行狂轰滥炸。
我的头很痛,手心在大冬天冒出了汗,与她的视线只交汇一刹,之后便匆匆别过头看向另一处。
下地铁前的那几分钟格外漫长。
我觉得自己就算惨遭辞退,也没理由做出这种阴沟老鼠般的行径,但还是忍不住挪动余光,瞟向玻璃窗上倒映出的那道姿影。
女人披着大衣,立在车厢里,莫名像一棵积霜砌雪的竹。
周围嘈杂纷乱的背景渐渐虚化,只有她的面容无比清晰,眉如远山般延展开,潇然又端丽。
醉意漫过头顶,我摇摇头,将画面从脑海里挥去。
下意识形容是我从小染上的恶习。
现实里再准的形,我却总觉得不够精确,始终想掺和一脚在脑海里进行再加工,指望某件无聊的东西能够开出花。
譬如走进电梯间外的大厅,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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