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南墙
程继清甚至没看清来人,只狼狈伏在地上,脸颊下遍布干涸血痕,周遭阴冷潮湿,幽寂又瘆人。
那紫袍衣摆从眼前翩然而过时,他真觉得是下了地狱了。
锦衣校尉听了命令,一刻也不敢耽搁,两人上前架住程继清,再两人匆忙搬出五花八门的刑具,却全愣在那儿,左右互相瞅起来,谁也不知该怎么动手。
赵迁颈间发寒,赶紧啧了一声,蹙眉骂道:“文官怎么用刑,还要教吗?!”
若不是这声号令,让校尉心中有了分寸。否则,瞧晏梅故那阴沉的脸色,还以为要送这位程小郎君上路了。
领头那校尉,麻利取出两根奇长无比的骇人刑杖,一根递给属下,另一根自己手持。待那二人将程继清结结实实捆在刑凳上,校尉便要扬手砸下。
晏梅故沉了口气,突然喝道:“慢着!”
那校尉手腕一哆嗦,没收住手,卸去些力道,却一如既往砸在程继清身上。
耳边霎时响彻了道刺耳惨叫。
校尉战战兢兢抬头,瞅见了晏梅故阴晴不定的脸色,似乎在考量什么。
“属下该死!”他跪地请罪。
终于是动刑的时候了,晏梅故却倏然头脑清醒起来。不知这程继清的身板,能不能受得住廷杖,思来想去,亲手去挑选了一根荆条,扔到校尉胸前。
“不必留手,往死里打。”晏梅故命令道。
校尉愣住了,手攥住荆条,抬眼望向晏梅故的神采,见其竟然已经是和颜悦色,半点怒火也没了。不禁觉得为难,心说这荆条便是下死手打,也打不死人啊?
千岁爷究竟是要把人打死,还是不把人打死?
于是求援似的瞅向赵迁。
赵迁默默挪脚,将靴子摆成了个外八,点头似有深意。
校尉顿悟,握住那荆条,提溜着两个壮实的胳膊,人高马大的,站到了程继清旁边,甩开膀子就抽上去。
晏梅故耳边听着,却眯眼倚在墙上,竟然丝毫不嫌弃这诏狱中的脏污烂臭,不知是真乏了,还是在假寐。
程继清不知道私底下这些计较,只紧紧咬牙,还是忍不住凄厉的惨叫。无论刑杖还是荆条,抽打在身上都是那样绝顶的疼痛。脑袋流血,臀腿钝痛,连心也在抽痛。
百来下荆条抽下去,他抑制不住喊声,渐渐哭出声来。
本来是风平浪静的,陡然听见哀戚哭声,晏梅故又头疼起来。他不耐烦地眯了眯眼,寒光瞥向正行刑的校尉,缓缓道:“镇抚司何时如此仁慈了?堵上他的嘴,咱家听见哭声就烦。”
话音才落,程继清就被人堵上了嘴,只能呜呜哽咽,连声音也发不出,浑身上下只剩个疼了。
隐约间,他也能估摸出,晏梅故没有下死手,却心中更觉得屈辱难耐,恨不得立时死在这里,好过屡屡遭罪。
寻死未成,是程继清最后悔的事情。明明心如死灰,想将这失败又狼狈的人生了结,将这条命还给老天爷,也算能保全程家满门。
可不知怎么,撞墙时又犹豫了,没死成,倒是撞了个头破血流,又栽在了晏梅故手里。
这奸宦晏梅故,不让他死,是想留下慢慢折磨吗?
“呜呜呜……”程继清竭力嘶喊,声音半点不比塞上嘴之前小,反而更凄惨可怜。
晏梅故不堪其扰,猛然大喊:“够了!”
他怒目圆睁,三两步冲到程继清面前,蹲下来平视他,毫不犹豫扯下他嘴里那块破布。
疾言厉色道:“你这没出息的东西,为了一个连屁也不是的男人,痛哭流涕,寻死觅活,你二十年来的圣贤书,全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凌厉的逼问不输于最锋锐的宝剑,是可以瞬息间,扎心戳肺,让人痛不欲生的。
程继清手心还攥着那块芭蕉玉佩,死活不肯放开。那玉佩已经被摔破了一角,不值钱了,他却还舍不得丢掉,生怕人抢走似的。
晏梅故掰过他的手,死命扒拉开,夺过那枚玉佩,抽在程继清脸上,太阳穴突突直跳,“咱家开恩留你性命,没成想你烂泥扶不上墙。”
他干脆利落将玉佩砸成两半,拽住程继清的头发,让他看了个仔细。
“活路不选,偏往死胡同钻,你以为你死了,荆王便能放过你家?那小荆王便会痛心疾首,彻夜悔过?”
晏梅故面色狰狞,这怒意真切,教人恍惚间忘了,程继清是欺君罔上、勾结叛王的罪人。
程继清满脸泪痕,朦胧模糊的双眼看不清晏梅故的样子,却莫名听出了责问的意味。
“你也配骂我?”他仍不知好歹,让人点破心迹,恼羞成怒,“晏梅故,你还不是爬了龙床,才走到今天呼风唤雨的位子,敢问九千九百岁,日夜与陛下相伴时,究竟是真心,还是你玩弄权欲的野心作祟?!”
赵迁倒吸一口冷气,眼神极快地瞥向晏梅故,见其脸色愈加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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