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局
没有回头。
她就立在帘前,手指轻轻触着窗棂边沿的铜饰,似无意,实则在思量。
她许久未与人这样说话了。
尤其是与他。
萧景辰这个孩子,自小在她跟前长大。宫中谁都不爱管他,甚至皇帝也多视而不见,唯有她,曾在他五岁时教他写字,教他骑马,在他病热惊哭的夜里,一次次把他从寝塌抱起,哄他熬过。
可他十岁之后,便不再哭,也不再抱。
他变得静,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案前翻她的兵法卷轴,一坐就是一夜。她不说,他也不开口,偶尔望她一眼,眼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依恋,夹着近乎偏执的执着。
她曾想过,这孩子若有母亲,该是如何?
可偏偏他没了。
他最亲的女人,便只剩她一个。
她知道那情感有些失了分寸,可她从不点破,也从未远避,只因为他是她看着长大的,是她亲手捧着的人。
可今晚,他说他要入局。
她终于问出口:“你既不为人,亦不为义,顾家与你并无血怨,应如是你又厌之——那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她声音轻,却句句沉。
萧景辰没有立刻回答。他站在帘内,一动不动。那盏宫灯落在他眼底,把他本就冷淡的面容照得如玉雕般寂然。他的眼,明明还未成年,却早失去了少年人该有的那点冲动与鲜活。
他只道:“顾家兵权,三皇子嫡系,镇南军六万人。”
“父皇病重已久,东宫未定。如今顾家如日中天,一纸婚书送入太傅府,将应家也绑入阵营。等三日之后,顾氏、太傅、三皇子、德妃、镇南五股便成一线。”
“这条线一旦成形,不出岁余,便可定新太子。”
“我不动,顾家也不会留我余地。我入局——是因为若我再不入,昭阳殿连落棋的余地都没有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速极缓,像是在陈述某件与己无关的事实。可那一字一语之间,却透出一种极深的冰冷,那种冷,不是愤怒,不是欲望,而是算计到骨子里的清明。
萧姝婷终于转过身,望向他。
“你要太子之位?”
“姑母。”他第一次抬眼,望着她道,“我只是想保你这座殿,不被新帝封废。”
她一怔。
他忽然笑了笑,笑容浅得几不可察:“他们都说你当年讨蛮有功,是先帝最宠的女儿,可若换了主子……谁还记得你是为何不嫁的?”
“谁还在意你如今是否手无兵权?”
“昭阳殿很安静,安静得像是坟。”
他这句说得极轻,极淡,可却像刀子一样贴在她心口。
她原以为自己早已无惧。
可这句“坟”字落下,她却实实在在地痛了一下。
他继续道:“你手中如今无权、无兵、无势、无子。陛下在一日,你是长公主。可若他一朝病危、新帝继位——你这昭阳殿,能保几日?”
“你以为你安分,是你活下来的理由?”
“可那些人——从未信过你会一直安分。”
*
这一番话说完,殿内落针可闻。
萧姝婷站了许久,手指一点点收紧,像是握住了什么,又像是不敢放开。
她知道他说得是对的。
她也早就知道。
可当年她亲手把兵权交出时,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求一世清白,求再无人将她牵入朝局,是为了能有一个净处,让自己老去——不必嫁人,不必谋势,不必杀。
可现在,这孩子站在她眼前,亲口告诉她:你若不动,你会被灭。
她低声道:“沈彦说了什么?”
“他说,应如是肯嫁,是赌上命去救人。”
“她救谁?”
“沈行之。”
“……你觉得值吗?”
“我不觉得。”萧景辰坦然道,“可沈彦说:若这局能成,顾家便不再铁板一块。”
他走近半步,压低声音:
“你若肯出手,我可以保你昭阳无恙。”
*
宫灯下,萧姝婷沉默了许久。
殿内没有风,只有外头枝叶的轻响像潮声轻拍帘柱,一声一声,回荡在这座她住了近二十年的殿中。
她忽然道:“我十六岁那年,父皇下旨,要我和亲雪域。”
“说是以一公主之身,换三十年边疆安稳。”
“祖母那时刚薨,母亲早逝,朝中满堂皆赞此举‘深仁厚德’,连太傅都亲自来劝,说‘和亲为上,且是长女所应’。”
“我记得那一日,是正月初七,大雪封宫,我在乾清门外站了一整夜,脚底结冰,靴口都冻住了。我一动不动,就只说一句——‘若我不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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