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断书
的情绪在涌动,但她逼自己捋得清。
她知道,这份想救他的冲动,不是情爱,不是执念,也不是所谓的命中注定。
这是职业惯性。
在现代医院,医生一旦看到病人,尤其是这样典型的运动神经元病,几乎不需要任何感情,就会本能地动手——查体、翻记录、预判风险、对接营养支持、评估护理方案。
她早就习惯了。
“我会想救他,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他。”她轻声说。
“是因为我受不了这种病。”
她受不了明知对方会死,却什么也不做。
她受不了自己看得清楚,却转头假装没看到。
她甚至不是“怕他死”,而是怕自己哪天回忆起来,会觉得自己不配当医生。
她只是不能无动于衷。
哪怕是勉强撑三年,哪怕最后一天仍是等死,她也想让他多活一点、少苦一点、少一点挣扎时的恐惧与绝望。
她揉了揉眉心,额角沁出细汗。
这个世界什么都缺。
没有麻醉,没有营养泵,没有中心静脉导管,没有负压呼吸机,没有脑电监护,没有心理干预,没有药物试验,没有伦理委员会——
这个世界有的,只是“命”,和“熬”。
她忽然想到,沈行之到了后期怎么办?
瘫了怎么办?大小便失控怎么办?眼珠不能动怎么办?失语了怎么办?
——没人知道他要喝水,没人知道他要翻身,没人知道他醒着却动不了,只能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把生死一点一点地熬过去。
她想起他坐在轮椅上的样子——
被披风掩住的手僵硬地搁在膝上,哪怕想要躲避她目光的动作,也慢得像被风吹动的纸。
他在躲。
他知道自己快完了。
可他还撑着那点可笑的尊严,连求医都不肯,连问一句“我还能撑多久”都咽回去。
她不想看他这样死。
她不想让任何人这样死。
她把笔重重放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不是因为她心软,而是因为她受够了自己太冷。
她不能对每一位将死的患者都说“抱歉”。
她站起来,望着窗外夜色,眼神冷得像刀锋,但那刀锋下隐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痛。
“我不管你认不认得我。”
“我不管你愿不愿意让我救。”
“你是我看到的病人。”
“我就不会放着你死。”
*
夜已深,安王府西苑的廊灯也熄了几盏,只剩几个昏黄灯罩,在回廊一隅挣扎着投出摇晃光影。
轮椅缓慢地在石砖地上滑行,滚轮与地面摩擦时发出轻响。沈行之坐在椅中,披风依旧未脱,整个人像与夜色融为一体,不发一言。
小春子推得格外小心,脚步轻得几不可闻。
他不敢多动。
他感觉主子此时就像一把拉到极紧的弓,哪怕多一点声音,都可能让他彻底崩断。
终于回到内院房门前,小春子轻声道:“殿下,屋中暖汤已备好,可要先……”
“推进去。”沈行之开口,声音嘶哑。
小春子一惊,却还是照做。
轮椅在榻前停下。他蹙眉试图撑扶着坐起,可他那早已僵硬的手指连扶住扶手都困难,更别说借力。他动了两次都没稳住,第三次才勉强倚靠上侧垫,但却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小春子欲上前搀扶,却被他眼神止住。
“我……自己来。”
沈行之咬着牙,像是完成一种仪式。
哪怕脱衣换袍,都是他每日里最屈辱的时刻。他不愿旁人看,也不愿应如是知。他不需要人替他撑腰,也不愿她可怜他。
他缓缓伸手去扯披风的绳结,却因为指节完全僵直,扣得死紧的暗扣根本无法解开。他尝试了三次,每一次都像用尽全身力气,最后只是碰了一下,就歪斜着垂了下来。
他终于闭了闭眼,将那条已经僵硬到无法伸展的手轻轻收回,掌心几乎贴着腹侧,那动作像一个将死之人无声的认输。
良久,他才冷声道:“你替我解。”
小春子这才敢上前,蹲下身小心解扣,手还未落上去,便听他又低声道了一句:
“她什么时候学的医?”
小春子一怔。
“她是谁教的?是学着说着玩的,还是……”他嗓音低哑,带着一丝罕见的烦躁,“她说她会‘看病’,是真懂,还是胡说?”
小春子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奴才也不知道……几年前倒也没见过应姑娘翻过医书……或许是……近两年学的?”
沈行之没再说话,只是微微低头,脸隐在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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