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手
第二日贺卜代表古朔一族来替长孙玄收尸,梁家也派人随他一起,父亲所授之徒不少,贺卜的师兄弟自然也不少,可长孙绝真是最独特那一个。
他少时双亲意外亡故,却被父亲收入书院,各家邻里每日轮着给他送吃食,从未受过颠簸流落之苦。
贺卜曾无意间听见父亲同母亲感叹,长孙绝真是古朔百年来的异才,或许能让古朔一族摆脱如今的困境。
伴随着父亲的话语,是长孙绝真在书院中的夺目,名列榜首,力压两族求学子弟,除却学问一道,他精通各门,农学法家天文算法在他眼里不过是浅学,众多师长每每提及他便是赞赏,父亲从来不知,长孙绝真这四个字的阴影深深压在年轻一辈所行之道前。
直至这件事,贺卜沉默地看着眼前烛火燃尽后重又暗下来的屋子,在梁家人的催促中,他缓缓推开门扉,入目先是溅满朱砂般的血点,浓重的铁锈味混着沉香扑面而来,背对着的尸身躺在血泊之中,他退后一步,喉结忍不住滚动,一旁的梁家子弟颇为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似乎瞧不上他这般上不得台面的样子,率先进去查看。
但只有贺卜知道,他是兴奋,长孙绝真终于死了,压在他心中的青山终于崩裂。
“这……怎么回事!”谁知先上前的弟子忍不住失声惊呼,他脸色惨白如纸,牙缝里哆哆嗦嗦挤出一句话。
其后的弟子似乎感觉到什么,看了看躺在地上背对着他们的尸身,身形高大不似长孙绝真单薄。
梁家子弟不敢再上前,点亮的烛火将人隔成两方,而最先的那名弟子僵在原地,眼神飘动,贺卜忽然心觉不好,直到那悚然的目光与他对视,那句话才吐出来:“怎么会是贺先生。”
“轰”地一声,贺卜所有的思绪一片空白,他鞋底打滑,踉跄着往前,甚至碰倒一旁的屏风,他两步冲至尸身面前,还未查看,腿先退下来,他认得尸身旁的凶器,是父亲心爱的请命剑,明亮剑身上的血点红得显眼,贺卜颤抖着手,轻缓地扶起尸身,指腹擦过父亲青灰的面颊。
而他忽然想到什么,猛然抬头,蜿蜒的血迹由着尸身所对的雕花床窗边消失不见。
贺卜脖颈暴起青筋,他一字一顿宣告:“长孙绝真弑师逃离,古朔一族速速查找他的行踪,生死不论。”
旁边的梁家子弟对着尸身欠身:“我抚仙一族也会助你的。”
说着便准备带人出去传话寻凶。
“且慢。”
就在众人即将出去宣告时,一声威严的声音到打断了他们。众人看去,贺卜亦扭头回望,喊道:“母亲!”
众人的师母——寇姑带着族中颇有名望的长者踏入屋内,寇姑并未看自己的亡夫和亲子,而是扫过堂中人道:“亡夫贺仲非长孙绝真所杀。”
这回,人群倒吸一口气,这是怎么回事。
“母亲!莫要包庇那畜生。”贺卜怒吼。
寇姑低头看向悲痛欲绝的亲子,依旧冷静:“你也不想听你父亲的遗命了吗?”
说着,她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张碎布,上面以血陈书:“为人师,担教化之责。今徒绝真大错,吾担之,以己身平两族愤懑,莫要再追再提。”
寇姑闭眼后又睁眼,略带颤抖的声调暴露她的悲痛:“此乃亡夫亲手所写,两族长辈皆看过无疑,还望遵循亡夫所愿。”
众人齐齐后退一步,敛袖垂首以示敬意。
昨夜逼迫得最是紧迫的梁尚也软和态度下来:“既是寇姑亲证,那便如此吧。”
他一锤定音,两族才接连离去。
贺仲先生的下葬大办三日,百里皆佩白以示哀悼,书院却不断没落,改为城隍庙供奉。
第二年,古朔一族同抚仙本族重新签订盟约,古朔遗民地位越发低下,被视作流人服劳役,行买卖之举。
*
“你可是不敢应,你的师长贺仲先生是替你自戕,而你逃离抚仙,我说的可对否?”文伯疾言厉色,复又问道。
周遭嘈杂的话语逐渐消弭下去,鸦雀无声的庭院,所有人都等着长孙玄的答案。
而被众人所注视之人反而平静颔首:“你说的对,害师长自戕者是我。”
他应了。
他竟如此应了。
质问的文伯一时不知该接下去如此说,在沉默许久后,旁观的贺卜说道:“那你为何又要回到抚仙,开这座草木书庐意欲如何?”
这一句如同泼进油锅的沸水,激起无数骂声。
“我就说,天生的祸根从前害了他双亲,害了师长,又害了古朔一族,现在又想回来害我们!”
“你有何脸面当这山长,无耻无心之徒,岂敢以先生自居。”
“我就说之前看那位李先生有些眼熟,不就是屠了邻里满门的李秀才吗,衙门外还贴着他的告示,没想到翻身就来这作先生了。”
“果然,这草木书庐就是恶人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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