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
。

    随后，桑葵看向天空的瞳孔微微放大。

    这是一个无限延展的纯白空间，一眼望不到尽头，仿佛被浓雾笼罩的梦境。

    神厅孤悬其中，四周空茫无际，连影子都无处依附，与外界的雕梁画栋截然不同，这里的宏伟源于极致纯粹的留白，唯有正中落下一缕极净的光，落在神女像手捧的问星石上。

    神女像通体由与造阁的纯白石头雕刻，没有五官，没有神态，却天然有种慈悲之意。

    从前的桑葵不喜欢垂眸低首的神女，毕竟很多事实不是你不想去面对，那件事情就会自然消失的。

    后来的桑葵想明白了，或许是她总低着头，仿佛不愿意面对世间的苦难。

    她到了，这里是问星阁的内部。

    旁边的鬼火碰了碰她，才把她从这种久别重逢的恍然中拉出来。

    桑葵向前走了几步，刚准备向问星石去问那个问题，却仿佛堵在心口一般，怎么也说不出口。

    而现在，她一步步走向前去，在幻境中损伤过千百遍的衣角，如今崭新如初。

    她低下了头。

    “……”

    “神女历经磨难，斩杀魔皇，从世外归来，于此处安居。”

    “魔皇不甘于死，怨念仍旧长存。”

    “神明耀世，护佑我民长安。”

    初代神女，据说是问星阁的建立者，她是一心一意以守护世间为使命的，为了守护这个世界，她不仅建立了问星阁，还以身化为问星石，可以指引人找到下一任神女，以及魔神，以备后患。

    当然，这也不过是传说。

    毕竟问星石指引的这一任神女，也就是她，是如此的叛逆和失败，直到现在才走到问星石旁边来。

    问星石也并非像传闻中那样有应必答，从前它需要阁主百年的祷告，而现在桑葵决定还是不劳烦他老人家为自己的错误负责。

    她用的是自己剩余的命数。

    桑葵的嘴唇轻轻开合，吐出古老晦涩的音节。

    不过短短几句话，用特殊的文字语言念出来，这并不难，而为了这并不难的几句话，桑葵至少抄写了千白万遍，以求牢记于心，达到最心底的虔诚。

    只是此刻，她的心却是像空了一块，像是被虫子啃食着。

    半响，神女像发出一声叹息。

    桑葵停住脚步，面前的问心石上，出现的人面熟悉——

    那分明是她死去的徒弟的脸。

    *

    绝对纯白的高台上，少女站在神像前，睫毛低垂，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即便身后有人叫她也没有回头。

    不过桑葵还是通过那问星石上镜面的反射，看的了那个知道她名字的来人，来人的影子与石头上的影像重合。

    是他来了。

    鬼火在她耳边不断灼烧，烧得眼睛上像是蒙了一层雾气。

    桑葵站了起来，在那个人即将靠近她的时候，反手一藤丢过去。

    藤蔓迅速缠绕住他的脖子，将他雪白的脖颈勒得赤红。

    少年的脸被猛地拉近。

    “咳。”

    他极其压抑的一声低咳，抬头望向她的眼神中全是不可置信，以及极致的哀伤。

    “好久不见呢。”

    “你要杀我吗。”

    “神女斩杀魔皇，是必定的宿命。”桑葵道。

    “可是师父……”他叫完这一句，就没有再说话。

    只是一滴泪从眼角落下。

    轰然一声。

    火光燃烧得更加猛烈，映照得少年眼中的雾气更加朦胧。

    可偏偏这一句，胜过千言万语。

    这是在她生病的时候花几个时辰为她煮粥的徒弟。

    这是一口一句叫着她师父长大的徒弟。

    这是她第一个徒弟，也是最后一个徒弟，还是唯一的徒弟。

    ……

    为什么一向正常的问星石会突然出现故障？为什么平日里一向善良的他会被魔皇血祭？

    如果山鬼是魔皇，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一切都是他为了金蝉脱壳的自导自演。

    “师父，我错了，我认错。”

    山鬼低垂着眼，却遮挡不住眼中的血丝：“可是……”

    他的喉结滚动，半响才低沉着声音道：“可是，师父，我想念你。”

    年幼时魔皇惯会放低姿态来求生。

    桑葵想到阁主从前和她说的这一句，不禁回想到山鬼在问星阁时的样子，那时候他的姿态真像是一比一复刻出来的，可惜他们从未发现。

    “可是你长大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待在这里。”山鬼喃喃道：“师父，我在等你，等着有朝一日，可以亲口向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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