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话士子案(五)
诏令,柳淮汀此人可否交由下官带走?”
言语犀利,有理有据,清冽的声音里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陆捕头自便,”御史中丞黄翊也是个硬邦邦的性子,丝毫不退让半分,“只是官家的诏令还命我御史台行督办之责,将柳大人解送至开封府一事,台狱须遣人跟随。”
陆鸿抱刀入怀,甩下额边碎发,翻了个白眼儿:“既是遣了人,御史台雇顶软轿送柳淮汀回府无妨吧?”
“陆大人倒是不知,我台院里头御史多来往大宋诸州府之间行督察之责,行役之资本就捉襟见肘,甭说今年又逢磨勘[1]之年,年初户部批的银子一锭掰成两锭使尚且不够我,陆大人莫要再为难本官了。”
“黄御史可真是个鄙齑[2],倒能与那钻核卖李的王戎[3]决一高下了。有您老坐镇,御史台倒是不必''''打抽丰''''[4]了!”
“哪里哪里,如今年年给辽人岁币,国库亏空得很,噢本官差点忘了,陆捕头可未授过品级,怕是不知道真宗时大宋与辽国结下''''澶渊之盟''''[5],年年皆要送去三十万的银、绢之礼。本官虽为一介文官,无力为大宋冲锋陷阵,可省出几两银锭便能为戍边的将士贡几件御寒的冬衣,能为我大宋河山出份力、能为官家解分忧也是我黄翊的分内之事。”
御史中丞黄翊眼角上扬,拱手而立,外恭而内倨。他自是听出了陆鸿言语中的不快,话锋更是不甘示弱,借岁币之故嘲讽起此位开封府的衙役学识浅薄。
“陆捕头若想乘轿,台狱门口多的是轿夫伺候,本官还有公事与王承卿王大人商议,便不送您出府了!”
黄翊三言两语便下了逐客令,自己更是一甩宽袖出了台狱。
陆鸿早便听说御史台的朝廷命官多是些不畏强权、介直敢言之人,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不过,她倒是无甚心思去理会他们,只躬身抚上柳淮汀的宽肩。
“淮汀,淮汀,醒醒!我带你回府!”
她轻拍那人的臂膀,可须发散乱的公子闭紧了双目,唯有口中呢喃道:“阿鸿,阿鸿,你莫走!莫走~”
陆鸿知晓柳淮汀向来是端庄自持的性子,便知此中必有端倪。
“淮汀,淮汀,你怎得了?”见那人额上冒了片密密麻麻的汗珠缠住了缕缕青丝,陆鸿不由自主探下身去,拨理起他湿淋淋的乌发,布满老茧的掌心不经意间掠过那人的额头,这才发觉如冬日泥炉般滚烫。
陆鸿的眼尾扫过一抹桃红,较先前框底血丝的鸡血红更浅些。她抿下嘴唇,眸子里更多了几分倔强而又无畏的光,麻利地背过身去,掏过柳淮汀两条长长的手臂,搭上自己的肩膀,又扯了堵口的破布条将二人的腰腹栓紧,双膝发力,咬牙背起那人,跌跌撞撞一步一滑顺着积水潮湿的甬道往光亮走去。
淮汀呵!淮汀呵!淮水隔南北,因何落沙汀?
柳府佛堂。
佛龛前烛火不安地跃动着,双鹤铜炉中插的柱线香快要燃灭了,升起的袅袅细烟更重了些。
深褐素缎的拜垫上跪了位年岁不大的娘子,脑后教梨木簪束起个髻,正合掌诵经。
旁边安放了张檀木案,上头平铺的张宣纸上余得兔毫舔过的沙沙声。执笔者须发已白,面上沟壑纵横,但凭正午的日光从门扇开合处摸进堂内。
端坐如松的此人正是柳元良。
“老太师!老太师!”
短促的呼号如投入潭水中的石子,激荡起圈圈涟漪。柳如山声嘶力竭,扑倒在佛堂前的门槛上。汗水早已浸透他的粗布衣裳,前后两襟早洇成了深色,他直捶胸粗喘,喉咙痉挛了须臾才挤出一句:“公子...公子...教人救...救出来了!”
柳元良眼皮尚未抬起,只腕间一抖,悬在纸上的笔尖一顿,又稳稳落下,“常乐谦下”的最后一点依旧是力透纸背,饱满圆滑。
“慌甚么!”柳元良眸底这才翻过一丝微澜,强压着颤栗呵斥道。
跪坐祈福的杨氏此刻瘫坐在一旁,脸色煞白,胸口起起伏伏。
“如山,你方才讲甚么?可再述一遍!公子,公子他...如何了?”
柳如山不甚讲究地掀起衣摆胡乱抹掉脸上的汗,喜极而泣道:“夫人,小的亲眼所见,公子被人从御史台那狼窝虎穴里头救出来了!救出来了!现下...已被安置在开...开封府了!”
杨氏惊呼一声,抖动着肩膀,掩面呜咽起来,突如其来的消息似掀起的潮水般将她淹没。
“父亲!父亲!您听到了么!淮汀,淮汀他还活着!”杨氏一前一后挪动着双膝扑到檀木案几旁,身子前倾,伸手抚上案沿,倾头望向公公那张沧桑的面庞。
柳元良的面上看不出表情,他停滞了片刻,无声地将兔毫搁到笔架上,挪动镇纸,扯出半壁未染字迹的宣纸。
“活着,”他终于启口,声音低沉平稳,似是诉说着甚么无关紧要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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