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香退潮时
器便无声褪去灵光，重新将她化作最寻常的模样。唯有那双眼睛仍清亮如星，在低垂的睫羽下微微一闪。

    飞舟甫一触地，凤泠音便拽住晚苏木的袖口，轻巧一扯，将她从颜鹿竹身侧拉开。果不其然，不过转瞬，碧泉谷的弟子们已如嗅到蜜香的蜂群，呼啦一下涌上前来。

    “师姐！丹阁这几日炸了锅，连地火都被封了！”

    “谷主闭关前留的毒术，我们翻烂了所有医书都没找着解法——”

    人群的浪潮推搡而来，颜鹿竹素白的衣袖被挤得簌簌作响，青丝间的玉簪都晃出细碎的流光。她却不恼，只是顺着人潮微微后仰，像一株被春风拂过的垂柳。

    "好，我知道了。"她抬手，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按。霎时间，躁动的人声如被掐住咽喉。弟子们这才发现，师姐袖间不知何时散开一缕安神的药香，连带着她含笑的眼波，好似都带着令人心静的灵力。

    凤泠音站在人群之外，得意地翘起嘴角。

    “瞧见没？"她压低声音，"若再慢一步，你现在就该被挤成狼肉饼了。"

    “主人每次回谷都这样，被他们围住可就走不脱啦。待会儿还得去主殿复命，没半个时辰脱不了身呢。”

    她说着，伸手牵住晚苏木的腕子，“走吧，趁他们热闹着，我先带你去悬水阁转转。”

    "......哦。"

    晚苏木的目光从人群中那抹素白身影上缓缓抽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

    鹿竹姐姐的衣袖被挤得翻飞如蝶，可眉梢那抹笑依然温润——姐姐会不会累？

    "想什么呢？"凤泠音突然拽住她的手腕，指尖凝起一缕沁凉水雾，在晚苏木眼前晃了晃，"再发呆，我就让青冥把你扔进寒潭醒醒脑。"

    她们没走那陡峭的石阶，反而绕开人群，踏上了莲池边的栈桥。木质的桥板随着脚步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惊起几尾锦鲤，在水面划出粼粼的金痕。

    晚苏木便走边好奇打量着。

    刚至池心，忽闻一声清越鹤唳破空而来。雪白的羽翼掠过青荷，荡起的风拂得满池莲香四溢。

    凤泠音瞧着晚苏木那副探头探脑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

    白鹤青冥敛翅落地，羽翼在日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晚苏木眼睛一亮，忍不住伸手轻抚它修长的颈羽，指尖触到一片温凉柔滑。

    这是她见过最漂亮的鹤了。

    “它性子温顺，不会啄人。”凤泠音瞧她新奇的模样，唇角微弯，也不催促，只闲闲地吐了个鱼泡泡。那泡泡泛着七彩流光，慢悠悠浮在半空，映得她眉眼也生动起来。

    晚苏木绕着青冥转了两圈，见它当真不躲不避，甚至歪头瞧她，不由笑出了声。直到凤泠音的泡泡飘到她眼前，“啪”地轻响炸开，她才回过神来。

    “走吧。”凤泠音从青石上轻盈跃下，衣袂翻飞如蝶，“悬水居的景致，可比不青冥差呢。”

    主殿外，安澜抱着双臂，冷冷道："师姐，你怎的到哪儿都带着那林奇？"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郁色，"不过是个半妖......"

    一年前颜鹿竹为救这妖，强行唤出天山莲，事后咳血染红半幅衣袖的模样仿佛还在眼前。安澜喉头动了动，终究没把后半句说出口。

    颜鹿竹闻言，眼尾微弯，指尖抚过储物戒里那截梅枝，斑驳的枝纹硌在指腹，忽地就漾开一片鲜活的影——

    是神木中依旧倔强的金竖瞳。

    是月夜下对着凝夜发呆的落寞背影。

    更是偷吃药膳，还自以为瞒得妥帖的狡黠笑靥。

    "安澜，"她温声道，"你忘了？当年仙盟发出的诛妖令，可是你帮我向那群长老拦下的。"

    安澜撇撇嘴，师姐竟敢这般轻描淡写地提起当年以命护妖之事——那日她吓得魂都快飞了，谷主夫妇当场变了脸色，连药王都动怒了，偏就师姐自己跟没事人似的。

    袖中的手攥紧又松开："......随你。"她突然凑近半步，带着药香的衣袖拂过颜鹿竹手腕，"师姐当心些，这次连药王都在里头候着呢。"檐角铜铃忽地无风自动，在她话尾荡出一串清响。

    颜鹿竹眼尾微弯，指尖轻轻点了点安澜的眉心：

    "原来我们阿澜守在这儿，是专程给师姐通风报信的？"她朝殿门方向瞥了一眼，声音里带着几分促狭，"若是让执法长老瞧见你在这儿探头探脑..."

    安澜一把拍开她的手，却从袖中抖出一卷玉简，得意地晃了晃："谁说我鬼鬼祟祟？我可是奉药圃执事之命，来呈报本月灵草收成的。"她故意将玉简在颜鹿竹眼前转了个圈，青丝绦穗扫过对方鼻尖，"顺、便、等等师姐而已。"

    殿前铜铃忽然叮咚作响，安澜神色一凛，迅速将玉简塞进颜鹿竹手中："快进去吧，再耽搁，药佬又要说我们碧泉谷弟子散漫了。"她后退半步，却又忍不住补充道："...师姐当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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