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重：“林深……孟晗他……大概六七年前，回来过一次。王老师说……他生病了……”

    杨逸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不忍，“老师说，他当时见到孟晗，本来还很气愤，他居然没有提交进修申请，但一看到人……都瘦脱相了，但精神看着还行……孟晗只跟老师说，‘没办法了，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想回来看看’……”

    真相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林深的头顶。

    原来，那句“我走后，希望你一切都好”，是生命烛火将熄时，对故土、对故人，最深切也最无力的祈愿和诀别……

    杨逸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深深的惋惜：“老师还说……太可惜了……孟晗在计算机方面特别有天赋，本来是个能做出大成就的好苗子……唉……”

    这个词，如同黑暗中骤然劈下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林深混乱脑海中的某个角落。

    所有的线索——消失的网络痕迹、无法接通的号码、年复一年的定时祝福、匿名邮局寄来的礼物……

    林深脑海中拼凑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却又无比合理的轮廓。

    他僵在原地，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变得冰凉彻骨。

    林深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失魂落魄地向杨逸道了谢，脚步虚浮地离开了学校，每一步都像踩在流沙上，随时可能坠入无底深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出租屋的。门关上的瞬间，狭小空间里的寂静骤然放大，将他彻底吞没。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个遥远而清晰的画面，毫无预兆地撞进他的脑海——那个暑假，山间的清晨。

    孟晗兴致勃勃地拉着他早起爬山。薄雾缭绕，山风带着沁骨的凉意。

    行至半山，雾凇凝结在松枝上，晶莹剔透，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水汽弥漫，沾湿了他们的头发和睫毛。

    “真漂亮啊，”孟晗望着眼前一片银装素裹的景象，呼出的气息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也算看到雪了。”

    林深记得自己当时还笑他：“这又不是真的雪，等冬天去北方看真的！”

    孟晗只是笑了笑，没有反驳，目光依旧流连在那片冰晶凝结的世界里，仿佛要将每一寸景象都刻入骨髓。

    他是南方人，故乡的雪，是稀罕物。那一刻他眼中的光，林深现在才明白，那是一个生命在倒计时中，对世间美好最深的眷恋与告别。

    “也算看到雪了……”

    这句话此刻在耳边无限放大，带着回音，震得林深耳膜生疼，心口绞痛得无法呼吸。

    他颤抖着手，点开了那个尘封已久的、与“孟晗”的聊天窗口。

    过往那些充满“生气”的对话，此刻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的心上。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冰冷，开始在键盘上敲击：“你是谁啊？”

    几乎在他按下发送键的瞬间，那熟悉的、带着点漫不经心调侃意味的回复就跳了出来：“你问的什么问题，不认识你大哥了？”

    林深的心沉下去，继续敲打：“我真的不记得了……”

    “你怎么了，我是孟晗啊。”

    林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清醒和痛苦：“可是孟晗已经死了啊，2018年，这是那天的报道。” 他附上了杨逸提到的那篇关于“天才陨落”的旧闻链接。

    窗口上方瞬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对方正在输入……”

    这行字反复闪烁，像一颗悬在悬崖边的心跳，急促又徒劳。

    “对方正在输入……”

    闪烁，停止。再闪烁，再停止。

    最终，一行字跳了出来，带着一种试图“辩解”的拙劣：“什么玩意儿，我好好的，应该是同名的吧？”

    林深没有给他任何侥幸的余地，他仿佛能透过屏幕，透过自己的影子看见，季渊那因恐惧和愧疚而蜷缩的灵魂。

    “可是孟晗当初就死在我面前啊……”

    又是漫长的“对方正在输入……”的折磨。

    “你是不是记忆出错了？”

    林深不再绕弯子，他敲下最后通牒，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不用装了，我知道，你不是他。他就算没有遇害，也因病去世很多年了吧，我问过孟晗的老师了。”

    这一次，“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疯狂地闪烁了十几秒，仿佛程序在经历一场逻辑风暴。

    然后，它突然停滞了。

    紧接着，一行系统提示文字，取代了所有可能的“辩解”或“伪装”，清晰地出现在对话框里：

    “你还是察觉到真相了，林深，有的话，我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说了。【信件正在发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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