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险
恰巧落在唇上的那片雪花是谎言的前菜。
于雪眠的裙裪早已被血浸透,她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住腕间的迦南香串,一颗颗木珠硌得生疼。金吾卫的牛皮灯笼在十步外摇曳,为首的校尉刀柄刻着的狴犴纹清晰可辨。
“于氏闺秀?”校尉狐疑的目光扫过河床上的断剑,“这大半夜的……”
少女强撑起脊骨,将喉间溢出的血团咽下:“宵禁前陪家仆采买药材,遇了流寇。”她抬手指向泠秋,“这位是长明观的泠秋道长,家父特请来为府上祈福。”
校尉的刀尖指向李不坠染血的麻衣:“这樵夫又是何人?”
“家父安插在义宁坊的暗桩,为护主受了伤。”于雪眠向前半步,红珊瑚耳坠在灯笼下泛着柔光,“劳烦校尉护送回程,右司郎中府自有重谢。”她特意加重了“右司郎中”四字,显然是某种威逼利诱。
雪粒扑簌簌落在金吾卫的玄铁护肩上,融化的水痕顺着狴犴纹蜿蜒而下。校尉的佩刀始终未完全入鞘,刀柄的铜吞口在雪光中泛着冷芒。他的视线掠过河床断剑,最终停在泠秋的面庞上——这人的确与那位传闻中的长明观新主容貌八分相仿。
“于家小娘子夜游遇袭,倒是桩奇闻。”校尉抬脚碾碎桥栏垂落的冰棱,战靴底部的铁钉刮擦青砖的声响刺耳至极,“不过下官记得,右司郎中的掌珠素来深居简出,怎会与请来祈福的道士结伴……”他意味深长地拖长尾音,恰逢一枚铜钱自李不坠染血的衣襟滑落,当啷坠地的脆响惊得巡逻队齐齐拔刀。
于雪眠拢了拢浸透的粗布外衫,露出袖口半截暗绣的宝相花纹:“漠北的贼人在长安作祟,我等官家子弟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她将掌心未愈的伤口按在桥栏青苔上,腐殖质的腥甜混着血腥弥散,“校尉若不信,可差人去醴泉坊祆祠验看——那些突厥探子的尸首,应当还未清理干净。”
“于府忧国忧民下官自是知晓,只是希望于氏闺秀保重贵体,今后切莫鲁莽行事。”校尉收刀入鞘,牛皮灯笼在雪地上投出摇晃的光斑,“此二人既是右司郎中府的贵眷,某便派两队人马护送之回府。”他转身时佩玉轻响,玄铁护腕擦过腰间鱼符,“只是这樵夫——”刀鞘指向昏迷的李不坠,“伤好后需交由京兆府验明正身。”
校尉眯着眼打量了一番,忽然拔刀走来,靴底碾过河床上粘黏的纸钱灰,似乎发现了不对劲:“咝……此人虎口茧厚逾铜钱,分明是常年握刀的武人。于家小娘子可知私藏逃犯该当何罪?”
“校尉好眼力。家父辅佐管理刑部多年,暗桩自不能是庸碌之辈。”于雪眠忍痛绽开笑靥,褪色的襦裙在雪光中泛着月白,“义宁坊的胡商灭门案悬而未决,京兆府急缺这等好手。”
校尉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自然记得那桩悬案——十七具无头尸身倒吊在石榴树上,根系吸饱人血后结出的果实殷红如鸽血。右司郎中的确在刑部案牍中提过要安插暗桩,只是……
“让道!让道!”巷口忽然传来车轱辘碾雪的吱呀声,两盏描金琉璃灯刺破雪幕。披狐裘的少女踩着锦凳下车,发间翡翠步摇在风雪中叮咚作响——竟是于府庶女于雪棠。
“阿姊怎的这般狼狈?”雪棠将暖手炉塞进嫡姐怀中俯身凑近,狐裘领口的白绒扫过她颈间血痕,“父亲听闻祆祠之事大发雷霆,特遣小妹来接应。”她转身时裙裾扫过校尉战靴,鎏金禁步坠着的东珠恰巧滚落雪地。
校尉弯腰拾珠的刹那,瞥见禁步内侧錾刻的司天台符印。他喉结滚动两下,将东珠恭敬奉还:“既是郎中府家务事,下官不便叨扰。”玄铁护腕与禁步相击的脆响中,巡逻队如潮水般退入巷尾。
马车驶入右司郎中府偏门,众人在东厢房安顿完毕时,宵禁解除的晨鼓恰巧敲响。
“姑娘,参汤煨好了。”侍女阿箬挑帘而入,漆盘里的定窑盅子腾着热气。她将瓷盅搁在黄花梨木案时,余光瞥见屏风后昏迷的李不坠——男人腰腹缠着的白纱隐隐渗血,暗红经络自颈侧蔓延至耳后,仿佛皮下爬着无数蜈蚣。
于雪眠受伤的左手几乎包扎成了粽子,药汤散发的苦香在喉间凝成块垒:“阿爹上朝去了么?”
“主君在书房会客,说是司天台来的贵客。”阿箬将银匙在盅沿轻叩三下,舀起一勺药汤吹凉了递去唇边,“娘子当真不告诉主君昨夜的事?那金吾卫的校尉卯时又来探过口风……”
“说与不说有何分别?”少女垂眸盯着银匙,琥珀色汤液映出眼底青灰,“阿爹他何时信过我。”
檐下忽起一阵穿堂风,卷着未扫净的雪粒扑进窗棂。于雪眠颈后的汗毛微微竖起,泥犁子的絮语将识海搅得愈发混乱,却在下一秒被一股凉意抚平。
泠秋从侧门走入内室,一根冰魄针扎在了少女左肩,稳定了心神。他利用这段时间修好了佩剑,并查得了些非寻常的药方。此时,床榻上的李不坠呛咳出声,他立刻绕到屏风后,蹲身将指尖搭上男人腕脉,霜气凝成薄冰压制住血管中的躁动:“瘗官之力在吞噬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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