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犁业(五)
于雪眠站在完好的街道中央,可怖的异变如潮水退却,她感受着腕间的温暖,恍惚中竟再次听见雪晴的声音:“所谓姊妹,不就是能在需要时拉你一把么?阿姊,一定,一定要赢。”
这一次并无哀伤,亦无幽怨,只有深深的思念与祝福。
少女看着面前的敌人,深吸一口气,将先前那句轻不可闻的话,坚定而清晰地吐出:“你不是她。”
“阿姊可知晓?”异化的“小妹”脸上浮现出愠怒,她如幽灵般俯身贴近,腐烂的梨花香混着铁锈味喷在耳际,“泥犁宴的醴酒,要用活人的泪腺来酿……”她突然捏住于雪眠的下颌,指尖刺入颧骨下方,“就像这样——”
剧痛在面颊炸开的瞬间,于雪眠的视野中再次被虚假的碎片充盈,每一块碎片都映着不同时空的“雪晴”——五岁举着糖人的女童,十岁临摹星图的少女,十三岁卧榻咯血的病人。她们眼中的哀怨,穿透了无数层真实与虚假的藩篱,直刺她的眉心。
“看见了吗?”千万个声音在髓海共振,“你从来——从来没有真正注视过我!”
回答她的是毫不留情的攻击。
于雪眠的短剑刺入对方胸腔,剑刃却像插进粘稠的沥青。剑格处的北斗纹路突然反向旋转,瑶光位的银钉崩飞而出,在她颈侧划出血痕。剧痛让混沌的灵台清明了一瞬——她意识到这些倒影都是泥犁子从自己记忆里窃取的碎片,为了动摇她的心神。
“风悲雪紧谇余惶,数九寒天浸灌廊。手攥鱼书何处寄?足停墓道望须芒。人言楚地春归早,窃叹重泉苦夜长。怎忍君魂随水去?湘沅舀尽诉衷肠……小妹,阿姊来接你回家了。”
堪破虚妄的一刹,酒旗后的巷道开始坍缩,空间像被揉皱的纸张般向内蜷曲。于雪眠跌进某个柔软的褶皱,鼻腔灌满羊水般的腥甜。她听见陈今浣的呼唤在极远处嗡鸣,那声音穿过十二重虚实相间的帷幕,变得如同深海中抹香鲸的哀鸣。
幻境开始瓦解,世界重归虚无,而在某个无法测量的时间刻度里,于雪眠摸到了那枚翡翠扳指。她的拇指抚过扳指内侧的凹槽,感受着梵字经文正在表皮搏动,似乎是在催促她做下某种决定。
“呵、你以为,我会怕?”少女轻笑着捏碎扳指,锋利的翡翠残片扎入掌心。剧痛中,鲜血顺着经文纹路逆流而上,在腕间凝成一道绯红的玉钏,“不就是寿数和气运么?若能为我所用,来取便是!”
片刻的寂静后,虚空中传来肠胃蠕动的闷响。泥犁子主动脱离了与玉衡真人的融合,化作一缕黑雾,注入了少女腕间的血玉钏之中。
契约已成。
众人脱离幻境时,现实的时间仅流逝了半息。三十六洞主的阵法尚未来得及收拢,玉衡真人的躯体突然爆开一地靛蓝色浆液,吓得他们自乱阵脚。
眼见形势不妙,三十六洞主纷纷收起武器,以袖掩面连连后退。于雪眠垂首望着腕间血玉钏,泥犁子的絮语正顺着经络游走,难以言说的感受如细针穿行于骨髓,将识海侵蚀得百孔千疮。
有声音在她脑袋里说:“三年阳寿换一秒神通,不合算。”
不合算。不合算。不合算。不合算……
“给我住口!”于雪眠实在难以忍受颅内回荡的絮语,她拔出短剑刺向虚空,刃锋传来的却是捅入血肉的滞塞——以及一股有别于泥犁子的污秽气息。讽刺的是,那秽气却给她的识海送去清明。
少女终于看清,自己的短剑已然插在了陈今浣的左胸。
“仙长…我……这——”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持剑的右手,一时间语无伦次起来。
“我懂我懂,不用解释。”对方却一脸云淡风轻地拔掉短剑,熟练地取出手帕擦去剑身污血,将其还给了于雪眠。“既然捅了我,以后就是我的人了……你们两个那是什么眼神?哦对,你俩也捅过——啊…开玩笑,我开玩笑!”
陈今浣的反应令她始料未及,他胸前的素纱中衣被洇出碗口大的暗红。少女望着那团血迹在布料纤维间缓慢扩散,恍惚间竟生出一种荒诞的错觉——仿佛自己刺中的不是活人,而是具被丝线牵引的傀儡。
“仙长……”面对这荒诞的一幕,她只觉得喉咙干涩无比,“方才那是……”
“嘘——说了好奇害死猫。”陈今浣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甩出玉化骨笏板破除地面的残阵,“姑娘既已同‘我们这边’扯上关系,今后便少问少想。”他说话时胸膛起伏如常,伤口渗出的黑血凝成珠串,顺着衣襟滚落在地。那些血珠方一触地便化作扭动的黑线,转眼间钻入砖缝不见。
“你早知会是这般结局?”
“师兄这话说的——我不过是赌于府嫡女的傲气,能压过泥犁子的蛊惑罢了。”他忽然抓住于雪眠的左腕,端详起那枚寄居着秽物的血玉钏,“况且,我赌对了不是?”
泠秋打掉了少年抓住腕脉的手,望着血玉钏中游动的暗色纹路,难掩眉眼间的担忧:“这秽物既已认主,便需用真元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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