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死
    活了十七年，哈利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清醒过，一切都真相大白了，他想。

    原来这才是他的身份，不是魔法高超到能打败黑魔王的巫师，不是人们敬仰的救世之星，他是一个容器、一个能让伏地魔长生不死的魂器。

    这个身份让他几欲作呕。

    哈利摸了摸头上的伤疤，此刻它的疼痛倒变得无关紧要了起来，甚至这刺骨的疼痛现在反而能提醒他——他还活着，作为哈利·波特存活着，尽管他很快就要死了。

    怪不得他跟伏地魔会有那样的思维链接，怪不得邓布利多始终遮遮掩掩不肯告诉他全部的真相，怪不得会有那样的一个预言……

    哈利面无表情地抽出隐形衣，将它盖在了自己的身上，他很清楚自己接下来的任务是什么。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金表，离伏地魔规定的投降的时间还剩半个小时，也许他应该现在就过去，这样至少能替他的同学们减少一些不必要的牺牲……

    他浑浑噩噩地从校长室出来，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云端，每一步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多戏剧化的场面，不久前哈利还踌躇满志，下定决心要消灭掉伏地魔所有的魂器，让他像凡人一样地死去……仅仅过了半个小时而已，他却突然发现自己也是魂器之一。

    那块变了形的金表是哈利在韦斯莱家得到的十七岁生日礼物，那天他们为哈利举办的生日聚会还历历在目，他的家人、朋友、恋人全部都在他的身边，即使前途莫测，但大家仍然怀抱着美好的希望，即使哈利让他们危机重重，但他们也从来没抱怨过什么。

    到了这一刻，哈利忽然发现，哪怕他从小到大都在与死神擦肩而过，哪怕他早就做好了对战伏地魔丧命的准备，可是原来真的到了面临死亡时，他还是会害怕、还是会恐惧、还是会委屈，也还是会……不甘心。

    原来他对于生命竟然有着这样强烈的眷恋吗？

    但他想要逃避命运的心理在走进礼堂后彻底消隐无踪了，哈利紧紧地裹着隐形衣，他必须要很小心地绕过忙碌的众人和躺在地上的伤员才不会被人发现。礼堂所有的桌子都被魔法挪到了一边，现在满地都是等待救治的伤员和不幸罹难的尸体，哈利扫过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几乎快要透不过来气来，这是他所希望的吗？哈利责问着自己。

    那么多人都愿意为了霍格沃茨、为了保护哈利而战斗。当他说自己需要寻找一件东西时，麦格教授甚至问都不问就选择把食死徒赶出学校为他争取时机；当伏地魔威胁大家把他交出去就不用开战时，没有一个人想要出卖他只为了自己活命。

    可是现在的局面真的是值得的吗？

    思绪像是裹挟着冷风的冰雨，一下一下敲击着哈利的心房，情形已经很明显了，他必须去死。哈利想，他得抓紧时间，半个小时穿过城堡抵达禁林。他不能有一丝的犹豫……

    哈利忽然在原地站住不动了，他看见了：就在他前面两步的地方，德拉科跪在地上握着伤患的手。他穿着和庞弗雷夫人一样的白色长褂，似乎是为了能更好地从众人中区别开医护人员，可现在那件衣服上已经有了很多深浅不一的血渍，他的衬衣上有不少尘土，就连头发都是乱糟糟的……德拉科看起来很忙，他甚至没有时间给自己来一个“清理一新”。

    他一直避免想到他，哈利静静地看了几秒德拉科认真地给庞弗雷夫人打下手的样子，转身换了一个方向离开了。他不能从他身边路过，这家伙似乎对于穿隐形衣的他很敏感，如果让他发现自己穿着隐形衣准备去送死……

    想到那个牢不可破的誓言，哈利更加坚定了不能让德拉科发现的决心。

    他没有看见罗恩和赫敏，或许他们去其他地方帮忙了，没看见也好，哈利默默地想，光是德拉科就已经足够让他的脚步沉重得跟灌了铅似的，如果罗恩和赫敏也在那里，哈利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有孤身一人面对死亡的勇气。

    他也不能向他们说最后的诀别，那无疑是在加重他的懦弱，浪费大家的时间。

    可是……可是他跟德拉科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什么呢？

    他好像保证了自己一定会好好活着。

    好吧，这回轮到他当骗子了。

    可他不是故意的……早知道那天晚上在海边还不如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哈利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热，他连忙大步走出礼堂，出了城堡之后微凉的夜风一下子把他吹得清醒了不少。

    他不应该继续想这个，他应该想想纳吉尼怎么办，自己注定要死在伏地魔之前，那纳吉尼和伏地魔的生命又该怎样终结呢？罗恩赫敏和德拉科知道事情的始末，也许他死之后他们会继续这个任务，可是德拉科……

    有好几次，在伏地魔怒火无法自抑的时候，不仅哈利的伤疤疼得要命，德拉科也会捂着胳膊上的黑魔标记缩在床上发抖，有时他们会瞒着对方一声不吭，直到两个人都被冷汗浸透；有时他们会相互安慰，像两只受伤的小兽一样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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