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 3
黑暗冗长,这是沈枕醒来后的第一个感觉。被粗绳束缚在身后的双手,隐隐作痛的后颈,在时时提醒着他,他被人绑架了。
他使劲瞪圆眼睛,探向四处,却一无所获。这般伸手不见的黑,他已经许久不曾遇到过。屋内潮闷,原先那股浓浓的白木香中,掺杂着浸了水的檀木香,似有若无,他想大概是要下雨了。
沈枕只觉浑身乏力,艰难地蹬着腿,肩膀蹭着一旁箱柜,努力坐起身,为自己寻个稍微舒适些的姿势。屋里黑且静,静到他脑袋发胀,耳朵嗡鸣,错以为又入了地狱。
也不是一开始就这般安静,初时,他虽在昏迷,但隐约间还能时不时听到经过屋外的脚步声,偶尔眼前还有些微弱的光挤进眼缝。沈枕咳了两声,一咳胸口一疼,他想许是肋骨断了几根。他张着嘴大口大口汲取着空气中的希望,却又是一阵猛烈的咳。所幸,他干脆张着嘴,仰头倚着箱柜,脸颊上忽然一凉。
一滴水自梁上滴落,没过多久,又是一滴,他清醒了一些,想着:这满屋子的香料有问题。
人总是这样,在不该的地点不该的时间胡思乱想,他方才突觉自己的嗅觉好似格外灵敏,他竟能开始慢慢分辨出这堆胡乱的香味中都有哪些料。沈枕边想边蓄力换了坐姿,双膝跪在地上,喘着气,将捆手的粗绳上下摩擦着箱柜的角沿,只是不多时便需要停下歇歇。
黑暗中,人的思维也格外跳跃,方才还在细数着香料的名称,这会儿沈枕又开始在脑海中盘起四方城内自己所得罪过的人,可这样的人并不算少数,想得头疼就此作罢。他脾气不算好,但家世背景甚好,四方城内他不说横着走,但敢动自己的人可以说屈指可数,这样的人又与香料有关。
完了。沈枕心下咯噔,手上摩擦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双目注视着黑暗中的某一处,心跳声似是在耳边回荡。
“她们要杀了我。”他蜷着身子躺在地上,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屋外春雨淅淅沥沥,如烟如雾,将整个四方城笼罩在内,仿佛一副烟雨春水图。盛着水的莲花雨链随风微微左右摇摆,溢出的水珠砸碎在青砖上,又四溅散去,又坠下,又溅开,然后消失不见。
渐盈凸月卡在杏树新枝间,这一夜潮闷而漫长。
“小先生,李爻拔我尾巴毛,还要踹我下床。”
天露鱼肚白,晨光透过厚重的云层洒下缕缕金光,耳耳怀抱自己的大尾巴,脸上挂着泪痕,瘪着小嘴,趴在陆长安的床边。
李爻捂着左脸,满脸委屈,站在耳耳身后,看着刚刚才睁眼的陆长安:“冤枉呐,你瞅瞅我这脸,被踩成什么样了。”他松开手,脸上几个紫红的小爪印映入眼帘。
陆长安才醒,双眸像是蒙了层水雾,懵懂的视线从耳耳怀中的尾巴又挪到了李爻的脸上,点头”嗯“了一声,就要绕开他们起身出门去。
耳耳与李爻互视,一人一边按着陆长安的肩膀,可耳耳还未能够控制好玩笑的力道,径直将人扑倒在床,连带着李爻也失了力气,三人齐齐摔在床上,一阵欢笑传出屋外。
李爻左右横看,翻滚了两个身子,怒道:“这床分明能够躺下两人,凭什么要我跟耳耳一同挤在她的宠物榻?”他拍着内屋的四柱雕花床,“我今晚睡这儿。”
陆长安拢着衣襟,摆手道:“随你。”
“不行不行,”耳耳一把将李爻从床上拽下,拦在床前,“李爻睡觉半夜踹人,小先生你不能同他一起。”
李爻满额黑线,这小东西说谎是张嘴即来,他指着脸颊上的爪印:“你自己说说,到底是谁踹人了?”
陆长安打着哈欠,昨晚他俩就因为这个一直吵到了院外更夫打了寅时的更才纷纷睡下。他揉着额角,绕过屏风,走到屋外。
“小先生,今日还去摆摊吗?”叶烬羽领着几名弟子从院外经过,站在院口见陆长安已经醒了,出声问道。
陆长安点头。
“记得带上伞,”叶烬羽仰头看着暗沉的天色,“今日一场暴雨许是逃不了了。”说完,拱手告辞,匆匆离开。
陆长安伸着懒腰仰头看着头顶的乌云,又远眺天边那难以被遮掩的一缕晨光,笑道:“虽乌云蔽日,尚有一缕光。”扭头对着屋里道,“出门赚钱。”
李爻一把将挂在自己身上不依不饶的耳耳甩开,举着手冲出门去:“我也去我也去。”他弯着嘴角,觉得陆长安今天好似心情不错。
可他没有想到,两人才走到御霄阁门口,赚钱的大业就被打乱。
李爻前脚还未迈过御霄阁的门槛,便被迎面而来的人扑中,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他托着身前那人的双臂,扶着他站起身。
“大人救命。”那人挤进他怀里,带着极重鼻音的哭腔从他怀中传出,李爻张着双臂,杵在原地不敢动弹。
陆长安看看李爻的怀中,又歪头去看他红似猪肺的脸,缓缓挪开眼睛,大有“你们继续,我不打扰”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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