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只一瞬,沈稚渺忽然觉得自己与眼前人的距离倏然远了不少。
她艰难地咽了咽唾沫,心下明白自己将那话说重了,她还不想将两人关系闹僵。
虽然她说那是杨文陈松剩下的饲犬用的吃食,可其实,这些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出门在外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一般无需亲自动筷。
他们坐卧吃饭皆有小厮抑或是丫鬟从旁服侍。
在用膳时,这些服侍的人会将眼前的菜肴用筷子仔细挑出最肥美的部分,而后再小心添至主人碗中,最后方用专用的食具送入其口。
像这样肥美的鱼脍,他们吃了两口便腻了,就算不用饲犬,也会被收拾残余的下人们你一点我一点地分走。
更何况,仔细想想,她其实气得并非是宋拾薪吃人剩下的东西。
她才不关心此人吃得是不是剩菜呢!
她气得是此人竟默默无闻便把那明摆着是侮辱的气受了,还受了两回!
这实在与她想象中的他,与她心中那被世人道为阴戾冷情的他的那些先入为主的印象有些差别!
想罢,她乌睫轻颤,望见眼前少年的背影被月色清辉所罩,蕴着淡淡一层光华。
少女心下叹了口气,终是将眼神落在别处,细细喃了一声:“也不是,我并非厌恶你。”
少年见状,只淡应了一声,沈稚渺又忍不住去瞧他,却发现他的眸底却仍无比落寞。
她听见他低声地说:“会遭天谴的,人只要浪费粮食,便会遭到报应,遭到报应,便会打败仗。”
沈稚渺不懂他这是何意,宋拾薪便耐心地与她解释:“旧时我们行军帐里曾有个扮作厨娘的胡人细作,这个胡人细作是我娘从狼嘴里救下的,除了立场与大元相悖,对我阿娘很好,亦舍命救过我娘,断了一条胳膊,双耳也被火灼聋了。”
“后来有一日,我阿娘怀阿弟时,仅是那一日不愿吃那细作做的饭,后来我与爹打仗回来,便发现阿娘已毒发身亡,那胡奴也吞了毒自尽,阿娘跟阿弟都殁了,阿父哀伤过度,一病不起,那日之后……”
少年说罢攥紧拳关,眼睫闪烁几许,不肯再说下去。
他顿了顿,又看向眼前少女,眸中蕴着散不去的阴寒:“所以,只要在下生在这世上一日,便不敢不惜食,即便那之中放了毒药,即便这些纨绔在今日辱没了我。”
且许多百姓不知的是,大元战败前夕,他困守山隘数月,朝中无人支援,这等珍馐于食用了数百日夜草屑树皮的他已是奢侈中的奢侈。
落败之后,令他再不敢不信因果。这是他选择受辱的其一原因。
而其二便是,自他入京之后,便察觉有人对自己时刻虎视眈眈。
他很清楚幕后之人是谁,却也更清楚自己如今并没有能力保她无恙。
一别经年,沈稚渺初回应天府,心性愈发聪慧锐气不说,又这般接近他,宫中人心险恶,只怕会惹祸上身。
倘若沈稚渺愿意远离他一些便好了。
倘若她厌恶这样的自己……
少年心下这般想着,却是听她低低道了一声:“原是这样啊。”
他轻轻眨眼,还未反应过来,便觉一阵轻暖的香风迎面扑来。
恰逢晚风吹拂树梢,树上的海棠花簌簌而落。
少女不知何时已轻巧地移步至他面前,踮起脚轻抚他的额发。那两处软纱做成的衣袖如蝶翼般,在他面前轻巧地翩跹,挥拂。
她一边挥袖,边细声细气地小声怨道:“看你,难过得头上掉了朵花都不知道,真不知是谁家少年郎头上多了朵花,却是比那姑娘家还俊俏上三分?”
宋拾薪轻轻吐息,倏尔瞥见她面庞上细腻的绒,顿时面前有些发晕,只觉自己的呼吸也沾染她身上的味道了。
沈稚渺自然而然地将落在他头上的棠花取下,又反手将其别在自己耳后。
灿然的棠红映衬着她珠圆玉润的一张脸,更显得她眉目清然,一颦一笑顾盼生姿。
她问他:“好看吗?”
宋拾薪眸底倒映着她的模样,心下惶然悸动,一时却是忘记了如何开口。
沈稚渺见他这般,便勾勾唇,心情颇好似的笑了两声:“本郡主今日勉为其难地摸摸你,你便不许再难过了!”
“其实我觉得,你说的这些事情根本没人说得准!”
她一说到那群人,举止便有些激动,义愤填膺地说:“那什么杨松这些纨绔,是只敢欺软怕硬,看人下菜碟,是万不敢害人的!”
“你日后见到他们,便拉着一张脸,就像那日凌晨时撞见我一样,吓他们一吓!抑或是直接黑着脸,使出你领兵打仗时的气势凶他们,将他们都凶走,日后他们便不敢随意欺辱你!”
她说得颇认真,似乎在认真地传授他一些秘技,又想让他看清楚自己如何示范,倏然凑近,两指将自己的唇角勾出一个夸张的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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